房間裏非常安靜，自從顧靖晨離開後就再沒有人進來過。帝昭意識昏昏沈沈，他嘗試著驅除體內紊亂的氣息，卻只是加快自己氣血的消耗。就如同烈日下盛在碟子中的水，正不可抑制地蒸發變淺。

為了不至於侵蝕重要關穴，他調動最後的力量鎮守。總算護住自己一脈氣息游走在心竅之中。

又經歷了幾次昏迷到蘇醒的過程，房門終於開了。

帝昭模糊的視線裏瞧見幾道人影走了進來，帶進來股濃郁的香風。他不自覺地咳嗽起來，掙紮著半靠在床上。

“現在你們看過了，可以走了。”顧靖晨不悅的聲音響起，他幾步走到床前，扶住帝昭的肩。

“不要這麽絕情嘛，怎麽說我們跟陛下也有點交情的啊。”嬌嗔的女子聲音伴隨著香氣靠過來，瑜素穿著一身鮮黃的緊身裙，蓬松卷曲的長發搭垂在肩頭。

看見帝昭現在的模樣，她開心得臉上的傷痕都散發紅光。她俯身擡手剛要摸上去就覺一股猛力沖擊過來。瑜素沒有防備，一下跌撞在墻上，旁邊的花瓶也被震倒，碎了一地。

“誰允許你碰的！”顧靖晨怒目而視，深灰眼瞳轉紅。

瑜素怒火燃起，高喝道：“你一個學了區區邪術的人類竟然敢動老娘！我跟你沒完！”她說著雙手呈爪狀交叉在身前，團團藍光聚集其中。

“夠了，怎麽能對顧先生無禮？”辰天慢悠悠地出聲，看起來不疾不徐卻暗藏玄機，一下封住了瑜素的法術。後者不敢在三生長老面前造次，只好怏怏不樂地收手。

“顧先生，剛才真是讓你見笑了。”他轉臉沖顧靖晨笑笑：“知道這是你重要的收藏品，但為了更好的控制住他，我們也需要進一步研究才行。請顧先生諒解。”他嘴上說得這麽客氣，行動上絲毫沒有等對方請示的意思，已經示意跟來的夏石去布置儀器。

顧靖晨反感至極，但辰天捏準了他的七寸：“我想顧先生也不想帝昭一直很痛苦吧，這樣也不符合顧先生的收藏美學。研究的越快越能解決這問題。”

“哼，你們快點。”顧靖晨果然沒有阻攔。

夏石沖他露出和煦的笑容，做了個請的姿勢：“那麽，就先請顧先生到一邊吧，我要開始工作了。”

顧靖晨走到旁邊，盯著夏石在床邊擺弄儀器。像是倒掛葫蘆般的容器懸掛在上頭，纏繞著非皮革非金屬的不明藤狀物。容器嘴上連接著透明軟管，一直向下延續到夏石手上的針頭上。

“陛下你別掙紮的比較好，不然也是白費力氣。”夏石笑瞇瞇地說著，抓過帝昭的胳膊，將針頭紮了進去。隨後快速固定，動作一氣呵成。

原本空無一物的容器裏突然凝聚起黑紅色的物質，既像煙霧又像光沙，順著軟管往下流淌。帝昭驀地睜開眼，藍眸亮得滲人。

“幸會啊，鬼帝陛下。”辰天看似恭敬地致禮。

夏石並沒有離開床邊，而是取出項圈一樣的東西，看著帝昭：“陛下失禮了，這是用來測量數據的。”

帝昭沒說話，垂眸不知在想什麽。夏石本來也不是真要等他的請示，動手將檢測儀戴在脖子上。就在他剛剛扣好，帝昭一皺眉，丹唇輕啟，細聲呢喃似乎在嘀咕什麽。夏石聽不清，下意識地湊近前。

三生長老目光一沈，高喝警告：“夏石後撤！”

警告非常及時，夏石反應也夠快，但可惜他本來是要調試容器的，所以姿態不方便立馬後撤。慢了那麽0.1秒的時間裏就見眼前黑光一閃，腦門劇痛。

辰天閃身上前將夏石一把抓過來，再看三生護法腦門上黑紫一片，斑斑痕跡像黴變。辰天從袖子裏摸出個藥瓶扔給他：“趕緊服下！”

夏石不敢怠慢，連忙服了藥。臉上那些黴菌般的紫黑斑紋這才逐漸減淡消失。他長出一口氣，雖然還冒著冷汗人卻已經輕松下來：“鬼帝就是鬼帝，哪怕龍困淺灘都不能大意啊。”

“陛下可是森羅地獄之主，你們可都不能怠慢。”

“是，長老您說的極對。”夏石又恢覆了笑容：“只不過陛下這偷襲手段有點低級啊。”

倆人一唱一和玩的嗨，帝昭靠著床頭，勾唇一笑：“吾怎麽比得過你們。真是老太太靠墻喝稀粥的典範啊。”

三生眾人一楞，一時間有聽沒有懂。

倒是顧靖晨大笑兩聲：“卑鄙無恥下流，說得好！”

辰天也不急惱，嘿嘿兩聲，渾濁的眼珠釘牢帝昭：“我說陛下啊，你也就現在動動嘴了。你剛才費這麽大勁偷襲夏石又能改變什麽呢？我知道你不甘心，但這毫無意義，還是省省力氣吧。”

他娓娓道來，那種“我什麽都是為你好”的口氣內藏著志得意滿。

帝昭眼一閉，不再說話。他已經是在硬撐，冷汗已經浸透衣襟。臉頰泛起病態的紅暈，一看狀態就不正常。

“這要持續到什麽時候？”顧靖晨問道。

“放心，不會對陛下有什麽損失的。”回答他的是夏石。一直沒說話的瑜素哼了聲：“既然顧先生不願意交出帝昭，總要拿出來點研究數據，才好跟六殿他們交代。他們現在……”

“瑜素，你說得太多了。”夏石低聲喝止，轉臉沖顧靖晨一笑：“這些事跟顧先生沒什麽關系，相信顧先生也不會管收藏品之外的事的。”

“總之，日後還請顧先生在萬象替我們三生多多美言啊。”辰天長老畢恭畢敬。

看起來，這真就是為了自己組織日後能發展下去的投其所好而已。顧靖晨不在意，他無限風光又一帆風順的前半生讓他骨子裏看不起伏小做低的人。這就像一針麻醉劑，緩緩推入就能會讓人喪失該有的警惕。

帝昭心中冷笑，三生的鬼話也能信？就算天崩地裂，河海倒流，三生也絕不會移情改志的。無論他們許下什麽諾言，都只為一己之私而已。

他不信這些人說的話，所以才會在夏石身上做了點小手腳。以為這樣就能讓他束手無策等死，那真是太小瞧他了。

帝昭微微張開眼眸，海藍的瞳仁一轉，瞥向已經走向門口的夏石。幾縷細蟲般的黑氣從他太陽穴裏鉆出來，又融化進去，消失蹤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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